第二十三章访罢双峰上云居
一
到达四祖寺的时候,也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。我之前就给当家师崇谛法师发短信说过,所以很顺利的就在退居寮住下了,第二天补单。
第二天,在四祖寺,我见到了从北京赶来的好兄弟孙学春,他带着新婚不久的妻子来打禅七。他结婚时我没能顾上赶赴婚礼现场,也没见过他妻子,不过礼金和礼物都让朋友给捎去了。这次我同样没有见上他妻子。真不知道他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,最好可千万别像我这样。
当天,我就进禅堂坐香了。
自从年接触佛法禅宗,年皈依三宝,年受菩萨戒之后,我经常进禅堂坐香。我去过许多寺院挂过单,几乎都要到禅堂里去打坐,去体验不同道场的能量和场态。顺便说一句,禅堂才是中国人最牛的学堂。禅,这是人类文化的最高峰,曾经在中国这片大地上响彻了一千多年,只是最近两三百年才衰落了。而现在,就像南怀瑾先生说的,如同一条丝线吊在那里,命若悬丝啊!不过,现在又有了恢复和焕发青春的兆头。当什么时候禅堂进入了中国的大学,禅成了中国大学里的最基本的教育内容时,中国人就真正能引领世界了。
四祖寺的禅堂,我已经进了许多次。我感觉四祖寺禅堂里的能量是阳刚型的,力量非常足,坐下来,很快就能进入状态,就仿佛有源源不断的能量从外部渗入身体内部似的,有一种好像是坐在喷泉上的感觉。
冬天打禅七,一天十支香。每天都是从早上4:30到晚上9:30。晚上都放师父的开示录音。我到后的第四天晚上,禅堂
最后一支香仍旧是放师父的开示录音。有几句话,如刀一样刻进了我的心里,如遭电击!
从音响里传来的师父的声音,咳嗽不止,但他仍然到禅堂为大众讲开示。从他那不时沙哑的,但却充满了浑厚力量的声
音里,我听到了这样的法音:
“……那么在具体操作上,无所住心应该从何处下手呢?历代祖师告诉我们:就安住在当下这一念上。当下这一念也是无住的,说当下,已经不是当下了,只要你的觉照力和当下的心念紧密结合起来,连成一体,这就是无住生心的境界,就是
在向无住的智慧靠拢。佛法的各种法门都强调要把握好当下这一念,当下这一念肯定也是在瞬息万变的,不管这一念怎么样,只要你的觉照力盯住它,不让它转移了目标,你的心就有一个安顿的地方。比如你看一个话头,你就死死地咬住这个话头不松口;你在念一句佛号,你就一心不乱地念这句佛号。念头在念念迁流变化,参话头的心,念佛号的心,也在向前推移,也是无住的。随无住的心态所产生的觉照的力量,也是无住的。所谓以无住的智慧,觉照无住的心境,这样你就心与境融为一体,就不是“心是心,境是境”,而是“心境一如”,不可分离。这个时候,你的妄想就会逐渐减少,当你真正达到物我一如的程度,并且能够保持这种心态的连续性与稳定性,那么就离功夫成熟,打开智慧的时候不远了。这样就能以无住的心,照无住的境,最后达到境智一如,物我一如的境界。物我一如的究极处,就是物我皆忘,身心世界都没有了,只有一念灵知的觉性。到这万念俱空的时候,你要不惊不怖,这就是你即将开悟的消息。……”
这一段开示,如汤消冰,醍醐灌顶,顿时冰释了我的心头疑惑。身心当下畅快极了。接下来,师父又讲了一段德山禅师
买点心的公案。
末了,师父说:“我今天晚上也讲了许多话,究竟是用“过去心”在讲,是用“现在心”在讲,还用“未来心”在讲呢?各位在听,是用“过去心”在听,是用“现在心”在听,还是用“未来心”在听呢?我们从说与听的角度,就此三心下得一句转语,我们今晚这堂课就没有白讲了。”
听完后,我当即喊道:“我知道。”结果“啪”的一声,被僧值打了一香板。
二
放参后,我去找已经是方丈的明基法师汇报。我说,明基法师,我有转语,我要是德山禅师,当即拿起点心先吃了再说,才不管什么心不心呢。明基法师看了看我,说,多去拜四祖大师,多求祖师加持,好好努力!于是,我去四祖殿认真礼拜四祖大师,把心里的话对他讲了,然后又绕殿经行良久,方才睡去。
在禅堂里坐了五天后,心里堵得慌,我坐不住了。于是,便离开了四祖寺,去了黄梅,乘大巴车到了九江,换了动车,
一路南下。我的目的地是江西永修县云居山。
夕阳西下,列车飞驰,冬日午后的南国田园一派悠然,远山如画,顿时,我的心里升起了诗意:
山河洗心,日月无盖。
群山如画,列车飞驰。
夕阳西下,大地辽阔。
、12、30于云游参访途中
在永修县下车出站后,我问路边店铺里的人去云居山怎么走,在哪里坐车,人家告诉我说一天只有一班,早就开走了。于是,我只好再叫了一辆摩托车,司机说有三十多公里远,至少要元钱才走。
天色将晚,我同意了。
出了县城,远远地就瞭见那座高大的山了。司机说那就是云居山,海拔多米。还没走完平原,太阳就落山了,世界慢慢暗下来了。靠近山脚下,越走越冷,冷得我直打哆嗦。进山后,都是盘山公路,宛如游走在沙丘上的蛇。到了山门也是晚上七点多了。我向看门的师父说自己是来做义工学佛的,师父就开门让我进去往里走。我给摩托司机付钱时,多给了他10元钱。然后,就进去了。
从山门到天王殿,还有一大段距离。我一个人背着包,向前走着,先经过一个很大放生池,接着是一块块的稻田。山上
空气清新、冰凉,挟裹着从田里飘来的一股泥土和稻茬混合在一起的清香味,这感觉很是让人身心舒畅!有犬吠传来,一轮
半月悬在夜空中,映在了水面上,明晃晃的。
到了寺里,找客堂师父挂单,入寮房住下,休息了一会儿,就有师兄领我到大寮吃包子,我还真饿了,吃了两个大包子,喝了半碗开水。然后洗漱休息。
三
第二天,早上4:30起床,洗漱后,上早殿,过堂。真如寺的常住僧人很多,是我去过的寺院常住最多的,估计有一百多人吧。早上过堂用的碗是铁碗,行堂用的是大木桶和大铁勺,一人一大铁腕八宝稀饭,半勺山药,还有其它菜。这阵势,让我感觉云居山的禅风是力量型的,就是那种古时候所说的铜头铁汉。
上午,我去礼拜了云居道膺祖师舍利塔,还去后山转了一圈,整座山上几乎都是青翠的大毛竹,风一吹,叶子沙沙响,竹竿碰撞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,就好像军队进攻时的鼓点,又像一曲雄浑、浩大的打击乐。路上碰见好几头在沟里吃草的牛,几处舍利塔,以及一些砍倒在地的大竹子,还有一个建在几株竹子上的小棚子,仅能容一人打坐。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,最后,走到了一处泉水,清澈见底,水流哗哗响。这是寺院里的水源,有一根碗口粗的大铁管子从这里一直通到了寺里。是日,得诗一首:
青青翠竹云居山,汩汩清泉引五仙。
我来礼祖瞻圣境,鹅鸣犬吠僧坐禅。
晚上,我去东禅堂坐了两支香。人太多,许多人都铺垫子坐在地上,满地都是人。禅堂里也住着人,这是古代那种广单,长连床。禅堂密不通风,温度很高,闷的够呛,我好不容易熬了两支香,第二支香,悟宣法师讲了开示。
第三天,早上过堂后,我去礼拜了虚云老和尚纪念堂,里面陈列着老和尚生前用过的东西,有破衲衣,破鞋子,禅铲,
等等用具。从陈列的这些物品中,我依然可以看到老和尚简朴的生活和严谨的修学作风。在纪念堂,我认识了一个认真修学
的年轻人。寮房里有四五个年轻人,都各有特色。我送了其中一个人一本讲祖师们悟道经历的书,可惜名字给忘记了。还有
一个年轻人住在另一间寮房,他曾经从山东老家三步一拜拜到了安徽九华山,一路上风餐露宿,饱受艰辛,但是身心却获得
了从未有过的清凉和宁静。他已经发心要在云居山出家。我很赞叹他,很随喜他,并祝他早证菩提,广度众生!
第四天上午,我去客堂退了单,准备离开。在离开之前,我去天王殿外,礼拜了所有的祖师舍利塔,饮了智慧泉的水,
然后才离开。
我在赵州关外的虚云老和尚舍利塔前礼拜后,盘桓良久。
想起年谱中记载的虚老的一生,还有自己的经历,不禁感慨
万千,临走时,赋诗一首。
青青翠竹云居山,汩汩甘露智慧泉。
赵州关外云公塔,道情俗情真难全。
修行人,最难断的恐怕要算是尘缘俗情了。然而,有关这方面的确切记载和资料少之又少,祖师们的传记几乎都是一笔
带过,恰恰是这难以割舍的世俗之情,有时却成为了入道的因缘。比如,西藏的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一生就让人们传诵一时。他有诗写道:
入定修观法眼开,乞求三宝降灵台,
观中诸圣何曾见,不请情人却自来。
静时修止动修观,历历情人挂眼前,
肯把此心移学道,即生成佛有何难。
曾虑多情损梵行,入山又恐别倾城。
世间安得双全法?不负如来不负卿。
而在虚云老和尚的年谱中,却有这么一段记载。在他七十一岁那年,接到了离别已久的妻子寄来的一封家书,这位俗家姓谭,法号“清节”的尼师,是虚云十七岁时与另一位田氏一起过门的妻子。但是,虚云“与二氏同居而无染”,“时与说法。胥成净侣”。两年后,虚云与十九岁逃家落发。六年后,虚云的父亲病殁,养育虚云长大的庶母王氏遂带二女出家为尼,如此一别五十年。期间,虚云云游中外,直到田氏殁后,清节尼才辗转与虚云联络上。其时,虚云正在云南鸡足山。年谱里是这样说的:
“夏间,由鼓山转来湘中家信,弹指间五十年,成诗三首,有:
只此一生清白业,更无余事记心田。
久矣浑忘尘世事,莫将余习到云边。
后陈中翰荣昌,为作妙净尼留偈记,刊之石。清节尼来书!
拜达尊严:
时深系念,奈云山阻隔,音问难通,疏慢之愆,识是之故,
遥维徳公大和尚,动定绥和,法体康健,葛胜远祝。
忆君遁别家山,已五十余年,寤寐之间,刻难忘怀;未审道履何处,仙乡何所,未获卫侍左右,实深歉疚。今春正月,侧闻高隐闽海,优游自得,闻之不禁悲喜交集。然究未知的实下落,真令悬恋难测。因念上离父母养育之恩,下弃吾等结发之情,清夜思惟,其心安忍?况今兄薄弟寒,父母年迈,吾等命乖,未能兴宗继嗣;家中无倚靠之人,宗嗣无接续之丁;每忆念及,未尝不涔涔泪下也。儒以五常为道,昔湘仙尚度文公及妻,且我佛以亲怨平等,调达耶输,尽先度之,想吾等与君岂非缘乎?既不动乡关之念,还须思劬劳之恩,吾等无奈之何。
今将家事略述大概,自驾别后,慈父令人四探无着,恸念于怀,常感有病,告老回家,养病一年余,至甲子年(同治三年)十二月初四日巳时逝世。丧事办妥后,姨母(即庶母王氏)领我并田氏小姐,同入佛门。姨母法名妙净。田氏鹅英法名真洁,我名清节。家事概交叔婶料理,多作善举公益,余不凡叙。鹅英吐红,披缁四腊,撒手西归。乙亥年,伯父在温州病故。我大哥现牧西宁府,荣国(从弟)偕鹅英三弟赴东洋,华国继续
君嗣。至富国从君去后,未见信音。古谓大善无后,君虽僧伽再世,然顿绝二嗣香烟,虽是菩萨度众生,未免使愚迷谤无孝义。吾本于孝义有亏,常慕君之灵根深厚,志昂誓坚,若莲花之不染污泥,又何必远离乡井,顿忘根本,吾之所以痛苦呈书者,特为此也。去冬(宣统元年)己酉岁,十二月初八辰时,姨母王氏(即比丘尼妙净)告辞西归,在弥留时,跏趺说偈。偈毕,检视寂逝,异香数日,端坐巍巍,俨然如生。嗟乎!世虽梦幻,木人也感涕矣。今寄数语,使知家中事务。信到之日,速请束装就道,万勿迟延,并将富国一同回家,不枉清节倾渴翘冀,竭尽余忱,是吾所深幸也。况兹圣教凋零,楚夏风俗,君岂不知!伏祈我师如迦叶尊者,放紫金光,同作法侣。满腔蓄泪,尽行
一望也。鄙语千言难尽,意义在不言中,匪朝非夕,盼祷无涯矣。
肃此敬叩慈安,伏乞丙鉴不宣。
君亦鸿雁别故乡,冲霄独自向南翔。
可怜同巢哀哀侣,万里秋风续恨长。
望断天边月,泪泉泄满睛。
我栖湘江上,竹痕已成斑。
君必成大道,慧业日当新。
昔时火宅侣,原是法城亲。
观音山尼弟子清节顶礼百拜哽咽泣书
时(宣统二年)庚戍二月十九日
世情和道缘之间,到底是非此即彼,还是圆融无碍呢?我相信佛法是不二之法。不过,此时我也没有结论。我的感觉是,这二者真的是很难全——道情俗情真安全。要不,仓央嘉措也不会写“世间安得双全法,不负如来不负卿。”的诗句了。
不过,另外有一个例子就是越南僧人一行禅师,只是手头缺乏资料,以后再叙吧。
我出了赵州关,有许多山民在路边卖黄精和其它山货。没有车,我也没有等车,一个人沿着山中公路往前走。过了那个收门票的大牌坊后,便拐到了古时候行人步走的山路下山了。古老的山路上行人很少,树荫掩映,山禽鸣唱,路上还能看到人工凿过的石阶和行人脚板在石阶上磨出的光滑痕迹。这是一条古老的路,已经有人走了几千年。现在走这条路的人很少了,都坐车了,就我一个人走在这条古老而幽静的山路上。
下到山底,在平原上,我一时不知往哪里走,便在公路边上坐下来休息。公路旁边有一条水沟,水流清澈,我突然机灵
一动,何不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呢?于是,我就顺着水沟往前走。水在自由自在地流淌,我在自由自在地行走。
水没有固定的形状,随遇而安,永远向最低处流淌;她滋润万物,变化无穷,可是水,也可以是水蒸气,还可以是冰、雪、雹、霜、雾、雨、云、露等等;她有泉水、井水、溪水、河水、江水、湖水、海水、地下水、冰山雪水等等;她洗涤万物,万物却染污不了她清澈、透明、无色、无味的纯然本质,她就像道,故而老子说:“上善若水,水利万物而不争,处众人之所恶,故几于道。”
.8于燕山香象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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